人生起初的光景,如初上磨刀石的锋芒毕露,又或似春日嫩枝未经料峭的稚嫩。
我们怀着易折的锐利面对一切,对生活横眉,心田躁动,处处如临敌阵。
少年意气恰如脱缰野马,在狭窄的原野上狂奔,自以为所向皆坦途。
世间的锋利与喧嚣却终究经不起风霜的洗礼。
唯有心志渐被锤打锻打,经历了熔炉燃烧与重锤击打,才有了那难得的强大,正如古树的年轮,一圈接一圈由岁月催着悄然蔓延。
内心一强盛起来,才发觉昔日的焦躁不过是面对苍茫时的虚张声势,而此时的强大却偏偏使人沉静下来。
我们无需再高呼,只以淡然目光迎击狂乱风雨;我们不再执意索求解惑,却能轻轻包容无数不解。
那内心坚强之后带来的温柔,非柔弱的顺从,却是被磨去所有锋利、圆融如玉后呈现的光泽——不刺眼,但温厚异常,蕴含了容纳沧海波澜的沉毅。
人生一旦被从容之心浸透,便渐呈松动之相。
原来一切得失纷争,正如落叶飘转,不过四季轮替中的寻常风景。
过往的焦虑惶惑,不过似迷途的幼鸟,只认孤栖枯枝为天地尽头。
然岁月无声翻动书页,我们渐渐明白:命运赐予的甘苦并非泾渭分明的分别心,只是生活本来完整画幅中浓淡各异的色块罢了。
那些心之所执,有时竟如同手中沙。
握得越紧,反倒加速它从指缝溜走的速度,反而白白添了许多徒劳的叹息。
所谓放下执念并非消极地放弃,更在识破那握沙之虚幻徒劳,松开手反得自在轻松。
此时再看这纷纭世界,便少一分苛责,多一分从容:原来荆棘与玫瑰本是同根植物,人情的凉热亦是人生真实的冷暖色调。
何须用尽全力去强留什么、改变何物?不过顺应生命的本然节奏,心随自然流动的节律缓缓呼吸。
故而坚强到深处,并非剑拔弩张而是静水流深;成熟至极处,不是处处设防却是能接纳万千。
原来内心的山河稳固了,人自能流露出不慌不忙的清柔意态,在波涛颠簸的人海之上如一叶不系之舟轻轻随浪前行——不为汹涌而惧怕,不为风浪所困。
一切顺逆,不过都是我们安闲从容航行其中的壮阔江河。
因此,温柔从非天生的软弱性情,它只被那些踏过火焰又沉静下来的人最终取得——如同磨去棱角而更加通透的矿石,愈历煎熬愈得光泽,万物互联,人生亦如此。